线描小议
李岗
黄宾虹先生曾经说过：“概画法先有丹青，后有水墨，故谓丹青先于水墨。”
在水墨画产生以前，对中国画的界定只局限在工笔画的范畴里，线描作为工笔画的起止过程之一，有着决定画面构图、形象、意境等因素的重要作用，历史上由于染色的相对耗时，留下许多未完成的白描稿子，特别是唐代的吴道子，到了宋代出现专门以白描示人的画家李公麟，他在白描上的成就功不可没，后人廉价为“不施丹青，而光彩照人。”从此线描作为中国画中相对独立的一门画科传世，并拥有自己独立的审美价值。线描的独立成画标志着其自身审美价值的社会承认，线描发展到今天，仍然有着其它画种无法取代的重要作用，线线结构而成的独特形式，毛笔和线的高度融合，所带来的丰富变化和无穷魅力，依然被很多画家所向往。
大千世界任何物象的线的因素是无处不在的。比如说轮廓线、结构线、装饰线，但客观上线又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客观母体中无法找到真正的线。线是人的主观提练，是人的情感轨迹。西画中有一种解释方法，线是面的压缩，因为面是线组成的，这里的线是建立在宏观上的三维立体的基础上。而中国画的线是
通过分割画面空间来创造图形，它首先是平面的，是压缩空间的，而微观上对线形体本身的要求是立体的。
源自那古老的审美习性，中国人对线的敏感和悟性，几乎成了每一位从事中国画创作人的引以自豪的资本。“线几乎成为中国画的灵魂”一点也不为言过。也可能是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线在中国画中负载的内容实在是太丰富了。无论是“曹衣出水、吴带当风”还是“屋漏痕、锥划沙”都是以说明线作为中国画家的情感载体是多么重要。
一般，用毛笔勾出的线大致有两种：一种是遒劲绵长如行云流水般的铁线描，这种线的线形变化不大，只需力贯始终就可以了。一种是错落有致，抑扬顿挫的钉头鼠尾描，记载中的“十八描”法，都是由此演化生发而来的。十八描包括铁线描、钉头鼠尾描、柳叶描、战笔描、行云流水描、竹叶描、高古游丝描、琴弦纹描、马蝗描、混描、橛头钉描、曹衣描、减笔描、枯柴描、蚯蚓描、橄榄描、枣核描。纵观十八描，形态各异、风格多样。一方面表现了不同对象，一方面表现了不同作者的主观审美思想。故石涛说“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欠用于神、藏用于人”。石鲁先生也要求学画者“定体、悉质”既要求画者不但要熟悉生活，还要了解自己，要有明确的主观追求。
从概念上看十八描的名称大都赋予了一定的象形意义。我们从名称上就可以大致了解，实际应用中则不必死记各种描法的名称，只要在具体操作中注意结合自己的感受和线在画中的整体性和具体性就可以了。整体性就是说线和对象之间的关系要整体，整幅画面的墨色要整体，线形也要整体，具体性就是指线形要应物。
那么中国人为什么对以线造型情有独钟呢？我想这主要是由中国的特殊的文化形态和独特的审美意识决定的。正如有些理论家指出的，整个文化与先秦北国文化在汉代的结合，形成了汉民族的文化意识传统，中国汉字文化的沿习和发展，以及毛笔的运用是线造型的最直接的因素。
从儿时的信手涂鸦，从远古时期的洞穴壁画我们感到人类社会在表达情感、传达信息、记叙历史事件、宗教祭祠活动时，就把作画这种形式作为他们的首选对象。
首先在远古时期，由于生产力的低下，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能力有限，决定了当时不可能出现完全写实的作品，虽然渐渐地人们有了情感上愉快的需要，但更多地还是出于实用的目的，那个时期的作品大都是凭印象去画的，所以主观成分占据了主导地位，线的主观性恰恰符合了这一要求，那么这时线就自然而然地承担了造型的历史任务，在中国，人文科学的高度发展，客观上对特定的线造型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在西方自然科学的高度发达，解剖学、结构骨骼知识、透视学、光学在绘画中的广泛应用，使得形象的逼真酷似，成为一段时间的审美标准，这样一来线的内涵相对单一了，表现力也受到了束缚。
一段时期主流的审美要求标准的满足是通过一定的艺术教育机构来完成的。在中国有宋初的皇家艺术学院“画学”，欧洲最早的美术学产生于十六世纪的意大利。学院的创立使艺术的大规模参与成为可能，学院教授中国画乃至于白描，无疑是具有中国特色的了。如果说素描是整个西方学院写实体系的基石，那么白描则完全可以说是中国画的素描。各种线描的学习不但可以作为国画入门的敲门砖，同时还可以作为独立的作品拥有自己的审美价值，虽然时下各种风格派纷呈、意识观念复杂多变，但中国画用线造型的意识和特殊魅力是不会随历史流变和绘画风格的演变而改变的。
实践操作和理论掌握成为学院教学的两项主要内容，当实践操作也就是说技巧的掌握成为可能时，绘画的样式和品味就成为很重要并且很艰难的事情了。其实线的精妙与否最主要的还不在于勾而在于线品位和线线组合所形成的独特的艺术样式。勾只属于技能技巧的范畴，时间加上勤奋就可以达到纯熟，这个似乎并不难，而线的品位和线的结构的特殊样式则需要一定的灵感天赋和艺术积累。
那么品位和样式又是如何界定的呢？首先就东西两种不同体系的线做一个简单的比较，从形式上中国画的线是人为的，假定的符号，而西画用线是面的压缩和面面相交而成的，从功能作用上说，中国画用线拥有非常广泛的造型功能。例如质感、量感、空间感、节奏感、色彩感---情绪的表现是通过线的粗细、长短、曲直、刚柔、轻重、干湿、浓淡来完成的，线的表现力发挥的淋漓尽致。而西画用线由于受光影和明暗的束缚，更多的是表现在界形排调子。当然也有表情性，这一点中国画和西画的用线是一致的。我们有了这样一个比较以后，就可以融贯东西地客观界定品味和样式了。
一幅线描的优劣主要看这种品味和样式是否恰当地表现物象特征和一定的形式感觉。如果一条或几条线它不表现某一物象特征和某一形式感觉，孰优孰劣就不好评判了，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具备可比性，当她承担起表现物象特征表达形式感觉的任务时，线便有了各种各样的标准和要求。线对主观感觉的追求决定了线的高度概括性。这种概括和追求只有传达出物象特征和艺术家的审美情趣时才会获得一般意义上的认同，这种线才是具有审美价值和存在意义。
对线和毛笔的崇拜，对中国画无比亲近，使得人们在线的世界里在笔墨纸砚的怀抱中尽情地挥洒，也非常庆幸自己走进了线的多彩世界中。
作者单位：哈师大艺术学院美术教育系
